向松祚：香港尽快实施人民币化的五大理由

　　第一大理由：加强和提升香港国际金融中心地位，是香港经济未来发展的基本立足点和战略制高点，是深化我国金融对外开放的内在需要，是成功实现人民币国际化最重要条件之一。港币前途和香港金融中心发展必须服从我国总体金融战略。思考港币的未来和香港金融中心地位，必须以此为基本出发点。这是香港金融发展和港币前途的大局观。据此，尽快改变港币与美元的联系汇率制度，实施香港完全的人民币化，不仅完全必要，而且时不我待，要尽快推进。

　　第二大理由：香港经济结构、贸易结构和消费结构已经发生重大变化。美元联系汇率制度已经不再是香港货币金融稳定之基石。为了维持物价水平稳定，香港应该尽快实施人民币化。

　　第三大理由：从刺激和确保香港经济长期持续增长角度看，港币与美元的联系汇率制度弊大于利，应该尽快改变。

　　第四大理由：为妥善应对国际金融危机，摆脱国际投机资本冲击，防止国际炒家肆意攻击港币联系汇率，香港的唯一出路只能是全面实施人民币化。

　　第五大理由：从所有经济要素流动角度看，香港和祖国大陆已经是真正意义上的最优货币区。无论从货币金融，还是从实体经济角度看，香港人民币化是明智之举，是必然选择。

　　自从1983年2月港币实施与美元的联系汇率制度以来，围绕联系汇率制度利弊优劣之争论就从来没有停止过。最剧烈的争议发生于1997-98年亚洲金融危机期间，适逢金融大鳄索罗斯一干人等肆意猛攻港币，必欲摧毁联系汇率制度而后快。在朱镕基的直接指导下，特区政府和香港金融管理局果断出击，以著名“任一招”大幅度提高利率、斥巨资购买香港股票，投机者知难而退，香港获得全胜。捍卫联系汇率战斗最激烈时期，“香港美元化”、“废除联系汇率制度”等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尤其是美联储实施量化宽松货币政策以来，关于香港联系汇率制度之利弊和存废又起波澜。无论如何，面对今天国际货币金融体系急剧动荡和人民币国际化浪潮日益高涨之大势，我们确实应该深入详细研究香港联系汇率制度之优劣利弊与何去何从。

　　上一篇评论里，我明确提出“香港应该尽快研究，尽快取消港币，尽快直接采用人民币，实现完全的人民币化。”此议绝非心血来潮。去年6月，我到香港参加一个人民币国际化会议，明确提出香港应该尽快研究改变美元联系汇率制度，实施完全的人民币化。

　　我以为，香港改变与美元联系汇率制度，直接采用人民币、全面实施人民币化，至少有五大重要理由。

　　第一大理由：从维持香港物价水平稳定角度看，香港直接采用人民币比美元联系汇率制度要优越得多。

　　一言以蔽之，港币与美元联系汇率制，就是所谓的货币局制度（Currency Board），本质就是香港加入美元货币区，香港不能有独立的货币政策或者根本不能有任何货币政策。金融管理局的利率政策必须完全跟随美国。1970年代之前，港币与英镑实施货币局制度，港币属于英镑货币区。1960年代后期英镑开始极度动荡，香港物价和经济亦随波逐流。为摆脱英镑动荡之恶劣影响，1974年开始，港币开始实行浮动汇率，事实证明也不行。国际经济学著名的蒙代尔—弗莱明模型早就从理论上证明：小型开放经济搞浮动汇率是自讨苦吃。

　　此所以1983年港币决定与美元实施联系汇率。道理非常充分：美元是全球第一大国际储备货币，是最稳定的货币之一。尤其是沃尔克1979年执掌美联储之后，以稳定通货为己任，1980年代之后的美元总体相当稳定，再加上香港是主要转口贸易中心，贸易绝大多数以美元结算，所以那时港币与美元的联系汇率制度总体而言非常合适。即使是1997-98年亚洲金融危机期间，许多人极力主张维持港币联系汇率制度不动摇（我也不例外）。

　　然而，进入21世纪尤其是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国际货币金融格局和香港经济局势发生了重大变化，迫使我们重新思考联系汇率制度。

　　首先，香港经济几乎所有主要产业均已依赖祖国大陆，无论贸易、旅游、地产，还是一般服务业、金融业和整体物价水平，大陆经济局势和货币政策皆成为左右香港的首要力量。此重大格局变化之后，港币继续与美元挂钩，就算是美元继续维持稳定，香港物价水平也难以稳定。因为对香港经济而言，以美元计价和结算的商品、服务、地产、金融所占比例越来越小，以人民币计价、交易和结算的经济活动量占比越来越高。换句话说，大陆经济和人民币已经取代美国经济和美元，成为香港物价水平的主要决定力量。港币继续与美元实施联系汇率制度，再也无法确保香港物价水平稳定了。

　　其次、自2005年7月21日开始，人民币持续相对美元升值，意味着人民币相对港币升值或港币相对人民币贬值。港币相对人民币贬值，成为加剧香港通货膨胀的重要乃至主要因素。美国实施量化宽松货币政策，全球通胀局势恶化，美元开始极度不稳定。此种局面下，港币其实饱受内外夹击之痛。特区政府和金融管理局又无法实施独立的货币政策，没有稳定物价之能力和工具，尤其是没有办法防止房地产和资产价格泡沫，只能望洋兴叹。难怪今天论者一致认为，香港房地产价格泡沫已经成为制约香港经济发展的头等难题。此与美元联系汇率制度关系极大。

　　废弃联系汇率制度，直接实施全面的人民币化，港币就可以摆脱美元持续贬值的剧烈影响。面向未来，由于欧债危机和美国债务问题旷日持久，美元相对全球大宗商品和实体经济持续贬值是大势所趋，美元早已不是一个稳定货币了，尽管它依然是全球最主要储备货币。港币与美元联系汇率制度的主要基础已经安全丧失了。

　　第二大理由：从刺激和维持香港经济长期持续发展角度看，港币与美元联系汇率制度已经弊大于利，应该尽快废除。

　　香港经济依靠四大支柱产业：贸易、旅游、地产、金融。众所周知，此四大产业主要依靠大陆经济增长和大陆消费者来推动。最近数年，人民币贸易结算发展极其迅猛，目前人民币贸易结算量已经超过我国贸易总量的12%，未来将继续保持快速增长势头。最迟到2014年，中国将成为全球第一大进口国、出口国和第一贸易大国。一方面，香港转口贸易中心地位日渐式微，另一方面，中国进口商和出口商会越来越多地采用人民币。如果香港继续坚持使用港币或美元，无异于自找麻烦，增加交易成本，肯定会继续严重削弱香港的贸易地位，得不偿失。

　　旅游购物自不用说，现在大陆客超过访港游客一半以上，商家使用人民币习以为常，港币退居二线，事实上边缘化了，未来地位只会越来越低。顺应大势，香港直接采用人民币是上策。至于地产、金融和资产价格，下文谈到人民币国际化和金融中心时再一起说。

　　第三大理由：为应对国际金融危机，摆脱国际炒家攻击港币之噩梦，香港唯一出路只能是全面实施人民币化。

　　自从1983年香港实施联系汇率制度以来，国际炒家攻击港币联系汇率，始终是香港金融管理当局面临的最大挑战和最大麻烦。1997年与索罗斯的对攻之战震惊世界。每当国际对冲基金屯兵香港之时，香港金融市场的神经就开始高度紧张，特区政府和金融管理局立刻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譬如2010年听说索罗斯基金到香港设个办事处，媒体一片哗然，谣言纷纷。可见香港市场是多么担心或害怕货币投机者攻击联系汇率制度。

　　原则上，香港对付货币投机者的攻击只有两招，即著名的“任一招”（金管局大幅度提高利率）和“曾一招”（特区政府直接斥资购买股票）。客观而言，此二招风险极大，代价极大，对经济伤害极大，一次成功绝不意味着未来一直可以运用、一直可以成功。尽管目前香港外汇储备高达近3000亿美元，不过未来要真是和国际炒家较上劲儿，谁胜谁负殊难预料。从今天形势判断，将来国际货币金融局势会越来越动荡，对冲基金势力会越来越大，处于国际货币金融汹涌浪涛之中的港币，必然是投机者反复攻击的理想目标。釜底抽薪之计，就是完全彻底的人民币化。何况从实体经济角度看，联系汇率制度已经弊大于利，何必要继续设一个赌局，邀请投机者来肆意赌博呢？

　　第四大理由：从加强和提升香港国际金融中心地位角度看，从推进人民币国际化基本战略角度看，废除港币与美元的联系汇率制度，实施完全的人民币化不仅完全必要，而且时不我待，要尽快推进。

　　加强和提升香港国际金融中心地位，是香港经济未来发展的基本立足点和战略制高点，是深化我国金融对外开放的内在需要，是成功实现人民币国际化最重要条件和基础之一。港币和香港金融中心发展必须服从我国总体金融战略。思考港币的未来和香港金融中心地位，必须以此为基本出发点。这才是香港金融发展和港币前途的大局观。

　　香港国际金融中心最强大的基础是祖国大陆经济，是人民币国际地位的日益提升。中国是全球第二大经济体，对全球经济和亚太经济之影响力日益强大。香港金融中心正好是中国增强其金融实力、金融辐射力、国际金融话语权和影响力的最佳平台。纵观世界，未来有望成为真正全球性金融中心的地方其实不到5个，也就是纽约、伦敦、法兰克福、东京、香港。巴黎、莫斯科、新德里、里约热内卢等是可能的候选城市。

　　目前真正意义上的全球金融中心其实只有纽约和伦敦。伦敦是数百年历史演变留下的遗产，20世纪之前依靠英镑的国际货币地位，长期位居全球金融中心之首，20世纪后期则主要依靠伦敦金融城的金融创新激情、欧洲美元崛起和英语垄断全球经济金融的独特优势，伦敦至今得意维持最主要国际金融中心之一，充分证明了历史学家布罗代尔的一句名言：货币金融霸权总是那样长久！

　　美元霸权和纽约国际金融中心地位则是一对孪生兄弟。加强和维护美元霸权，必然要加强和维护华尔街国际金融中心地位。伦敦和纽约的历史雄辩地说明：一个真正强大的金融中心必须依靠一个真正强大国际货币。

　　今天香港国际金融中心地位难以与纽约和伦敦相比。面向未来，要加强和提升香港金融中心地位，只能依靠人民币的崛起。人民币国际化和香港国际金融中心地位之提升相辅相成，相互促进，缺一不可。依靠一个弱小的港币，如何可以建立起一个真正强大的国际金融中心呢？这是香港特区政府需要尽快研究废除港币、实施彻底人民币化最重要、最基本的理由。有谁能够否定这个最基本的理由？

　　第五大理由：从理论上说，香港和祖国大陆是真正意义上的最优货币区，香港采用人民币从货币金融和实体经济上是明智之举，是必然选择。最优货币区最核心的条件是生产要素自由流动，包括产品服务、货币资金、劳动力等等。从要素流动角度看，香港与祖国大陆经济整合程度已经非常高，完全符合一个最优货币区最重要的条件。从这个意义上说，香港人民币化是经济规律内在发展的必然选择。我们必须顺势而为，绝对不能逆势而动。抗拒历史潮流，必将铸成大错。